31.「继承人小姐对我过于友善」

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/畅读/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，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。

“我不是想卖惨，毕竟这世界上比我经历悲惨的人多的是，如果只是因为这个，就裹足不前，未免太矫情了……”</p>

对此，真澄有不同意见。</p>

“我倒不这么觉得。”</p>

凛音扬起脸看他。</p>

“世界上确实有很多不幸的人，可就算是这样，我也不觉得那是小事。”</p>

“每个人都是在自己的人生中感受悲喜，所以遭受创伤，对大家来说，都是一样严重的痛苦，没有什么谁比谁更悲惨的说法。每个人都有感到痛苦的权利。”</p>

“……”</p>

她沉默半晌，转过头，对真澄说：“还真是能说会道呢。”</p>

“毕竟陪人聊天也是咖啡师的工作。”真澄露出不示弱的笑容。</p>

“虽然是你说的这样，但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，所以不会对过去感到寂寞。”</p>

“就算有，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而已。”</p>

真的，就只有一点点。</p>

为了隐藏蒙上一层雾气的视线，凛音又一次将脸颊悄悄埋进掌心。</p>

悲伤往往是具有滞后性的，它就像是梅雨季节漫长的潮湿，狡猾地藏匿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，一旦达到洪线，就会顷刻间下起突如其来的倾盆暴雨。</p>

“我很感激福利院，也很感激繁星，我喜欢在咖啡店的这份工作。”</p>

“因为它能让我感觉自己被需要着。”</p>

在咖啡店的工作相当忙碌，日常生活被零零碎碎的时间表区分开来：闹钟响起——为大家准备便当和三餐；在营业前做一遍日常清洁；坐电车去上学；日常营业，接待和厨房的工作；物料和账目盘点；定休日去商店街采购材料；每周回福利院看望婆婆和孩子们。</p>

不过，当每一件事成了习惯后，也就不用深思熟虑，本能地就可以去做了。</p>

如果不用忙碌的工作填满自己的时间，凛音就会对自己的生活抱有怀疑，而一旦有了疑问，就给了软弱钻空子的机会。就不能顺利地前进。</p>

不仅它需要凛音，凛音同样也需要着它。</p>

“你是因为这个原因喜欢这家店的吗？”</p>

少女点头默认，接着又开口说：“不止如此。”</p>

真澄低眉敛眼，凛音那宛若坚冰的凛然声线，此刻化作温柔的春水，回荡在鼓膜前。</p>

“我上中学的时候，在图书室里读到了太宰治的《人间失格》，「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，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。」”</p>

“我觉得，这句话就像是我内心的真实写照。”</p>

“永远不要依赖和珍视任何人或事，什么都不要，亲情也好，友情也罢，甚至是爱情，从得到的那一刻开始，就必然有失去的那一天。”</p>

“我一直是这么告诫自己的。”</p>

所以她才会像千爱说的那样，刻意与人保持距离吧。</p>

“现在也是吗？”真澄问。</p>

“嗯。”</p>

夜风轻抚凛音的发梢，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。</p>

“但后来，我又在他的《斜阳》里读到另一句话。”</p>

“原来写出了那么悲伤丧气的文字的太宰治，生前也常在玉川上水旁边，一边看着永远流淌不休，没有任何事物能永久停驻的河水，一边思考人类无法获得的幸福，说过这样一句话——”</p>

“「所谓幸福感这种东西，就如沉积在悲哀之河底下，隐隐发光的金砂。」”</p>

“我这时才发现，自己不在乎的人和事物越多，就越对在乎的人和事物惜之若命，哪怕受一点创伤，就会马上暴露自己的软弱，心如刀绞。”</p>

“我花了好久才察觉到这一点。”</p>

还有一句猜测，凛音没说——也许她早就有所察觉，但不愿意承认，一想到这些就难受得要死，所以就故意不去想了。</p>

“福利院如此，繁星也是如此。”</p>

“果然，如果有人能对自己说，「欢迎回来」，是件很开心的事。能让人觉得，随时都可以回到这里来。”</p>

“回对方一句，「我回来了」。并且对方能接受，也是非常开心的事。”</p>

“对我来说，福利院和繁星就是这样的地方。不管什么时候，都能说出「欢迎回来」和「我回来了」。”</p>

“像这样的付出和回报，我想一辈子持续下去。”</p>

“一辈子？”真澄目瞪口呆地睁大眼眸，旋即笑了笑说：“也太沉重了吧。”</p>

不过少女的表情却告诉真澄，她是认真的。</p>

“……”</p>

无言的沉默后，真澄突然大声起来。</p>

“好，我决定了！”</p>

“我要把繁星做成能赚到60万利润的明星咖啡店。”</p>

少女困惑地侧着螓首。</p>

“所以，在达到目标前，你就先替我做着继承人的工作吧。”</p>

真澄眯着眼露出笑容：“毕竟两份工实在太辛苦了，我还有咖啡师的工作，什么时候能赚到足够的钱，招一个高级咖啡师替我，再把继承人还给我也不迟。”</p>

“怎么样？”</p>

“……”</p>

紫水晶的瞳眸盯着真澄看了片刻，凛音轻轻点头致意，“我知道了，谢……”</p>

在她把那句「谢谢」说出口之前，真澄抢先说道。</p>

“一言为定。”</p>

他在半空中微微攥着拳头，朝少女示意。</p>

凛音愣了愣，旋即也缓缓握拳，跟他轻碰了一下，肌肤畏缩着短暂相触，然后收回手，静静垂下眼睫。</p>

“一言为定。”</p>

她垂着眼眸的模样，令真澄感到些许的寂寥。为了摆脱那份寂寥，他别过头，露出阴谋得逞的阴险笑容。</p>

真澄玩了个小把戏。</p>

他可从没说过，这60万円利润的期限，是一年，一个月，还是一天。</p>

“不早了，我们回去吧。”</p>

真澄对凛音说道。</p>

他好像不只一次和少女说过这句话，唯独这次说出口，心头被一种无法言说的莫名情绪缠绕，让他用上了有点在意的口吻。</p>

回去吧。</p>

原来一句轻描淡写的常用语，也有这样的魔力。</p>

“嗯。”</p>

她点点头，接着依旧抱紧大腿，以令人捏把汗的姿势穿上鞋子。</p>

真澄稍微别过头。</p>

“想看就看。”</p>

“什么？”</p>

“……我的脚。”</p>

“你可别污蔑我，我是正人君子。”</p>

“可你回来的那天，在房间里一直盯着我的脚看。”</p>

“那是因为往上看，会看到更失礼的地方。”</p>

“流氓。”</p>

凛音以一个简短清楚的词终结了对话。</p>

真澄眨了眨眼，似乎察觉到面前少女的唇角绽开了一点点，又马上复原。</p>

是错觉吗？</p>

“我们走吧。”</p>

穿好鞋子，凛音和真澄肩并肩走在山路上。</p>

“真亏你一个女孩子，大晚上摸黑能爬这么高，看得清楚路吗？”</p>

“看得清楚。”</p>

“真的？那不就像猫一样。”</p>

“你在笑我？”</p>

“我在夸你啦。”</p>

“无聊。”</p>

凛音不当回事地扭过头，挺着秀气的鼻子“哼”了一声，真的好像傲气的野猫一样，真澄笑笑，接着在视线里瞥见一副令人在意的景象，好奇问道。</p>

“那是什么？”</p>

“哪里。”</p>

真澄指着山间一处小小的坟茕，借着手电筒的光亮，是一块小木牌，上面好像有用颜料书写得歪歪扭扭的假名，已经斑驳褪色不清了。</p>

凛音略微回忆片刻回答：“应该是好多年前，福利院的孩子埋葬一只流浪猫的地方。”</p>

“流浪猫？”</p>

“嗯，估计至少有十年了，那时我还没有来福利院，是听别人说的。”</p>

“当时有孩子在附近捡到了一只被汽车压断后腿的猫。他们细心照顾了小猫一段时间，但还是死掉了，于是就和其他孩子一起把它埋在了这里。”</p>

“据说这样可以让猫化成守护灵，保护福利院的大家。”</p>

十年前？</p>

真澄突然提起了心，“那只猫是什么颜色的？是黑猫吗？”</p>

指尖不自觉捏紧了衣角。</p>

“什么颜色……”</p>

凛音默然，眉头微微蹙紧，奇怪，自己的记忆力一贯很好，可为什么却记不清大家对那只猫的描述了。</p>

她摇摇头。</p>

“记不清了，也许是黑猫吧。”</p>

“……”</p>

“这里，离繁星多远？”真澄问。</p>

“大概有10公里，也许更远一点，因为是上坡山路，不太好走。”</p>

10公里的距离啊——</p>

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，每一只猫都有固定的领地范围，这对一只流浪猫来说，应该是相当遥远的距离吧，也没有远行的理由。</p>

到底是不是同一只猫……这个答案，大概一辈子都得不到了。</p>

“怎么了？突然问这个？”</p>

凛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。</p>
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</p>

真澄摇了摇头。</p>

他深深地在春夜里呼吸了好几次，怔怔凝望着坟茕，然后释然地勾起唇畔。</p>

捏着衣角的手指不经意间悄然松开，像一只振翅的小鸟，飞走了。</p>

-</p>

第一卷：东京归来：完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