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.「即便绽放，夏日也将告终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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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可以和我说说吗，发生的事。”</p>

真澄轻柔又认真地在红肿的患处涂抹药水，她的肌肉很紧绷，似乎是抬脚的缘故吧，肯定也与心事有关。</p>

“……我不想说。”</p>

“哎，可是我还挺想听的，就当打发沉默吧，好吗？”</p>

凛音恶狠狠地瞪视了她一眼，可旋即又偏过螓首，眼神柔和下来，柔情似水，真澄从未见过她如此温柔的眼神。</p>

少女悄然叹息。</p>

“我昨天晚上，做了一个梦。”</p>

“噩梦？”</p>

“不是。”她轻轻地摇头，眼睫如蝶翼般颤动：“算是美梦吧。”</p>

“我梦见11岁的盂兰盆节那天，父亲从福利院接我去看花火大会，给我过生日。”</p>

“我们又回到了群马县的神代神社，一起平静地生活，然后我慢慢长大。”</p>

“……快要梦醒的时候，母亲似乎也回到了我身边。”</p>

“一家人，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。”</p>

凛音娓娓道来的语气太过温柔，可语气里却藏着一根细细的刺。</p>

听在真澄耳中，是十分悲哀的声音。</p>

“原来如此，这就是你今天在车上打瞌睡的原因吗。”</p>

他的动作和力度已经尽可能放轻，好似蝶落蕊心的一霎那，却依旧让浴衣上的紫丁香花轻微震颤。</p>

“对不起，我刚才不该乱朝你发脾气的。”</p>

冷静下来的凛音再次开口道歉，就像当初，在六甲山上那个春夜一样。</p>

“你真的很爱反省自己。”真澄笑起来：“不过这个时候，不需要说什么抱歉的。”</p>

“是吗，那……”凛音回想着以前与真澄打交道的过往：“谢谢？”</p>

她用试探性的语气说道。</p>

“也不需要。”</p>

真澄摇头：“这个时候，只要微笑就可以了。”</p>

“……”</p>

他的回答让凛音一时半刻无言以对。</p>

雪白的喉咙不知所措地微微震颤，少女心烦意乱地叹了一口气。</p>

“抱歉，只有这个我做不到。”</p>

凛音稍微别开脸，看向大吉山下热闹的街道，热闹的祭典。</p>

“我其实以前是可以笑出来的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……”</p>

不，其实她自己是知道的。</p>

“不过，如果是像这样的话。”</p>

少女用双手食指将唇角两端往上推。</p>

平常总是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，绽放出淡淡的笑意，然后让这个笑容固定在脸上。</p>

是真澄第一次和她一起去商店街进货时的笑容。</p>

那个时候，从她挤出的笑容里，真澄看到的是身为继承人的认真和责任心，由衷地感到佩服。</p>

可在这种场合下，再次见到她那宛如面具般的笑靥，真澄不由地觉得胸口发闷，他心想，其实不用强迫自己笑也无所谓的。</p>

“抱歉。”</p>

“没关系。”</p>

笑容消弭，凛音脸上重新挂起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。</p>

“我很感谢你，带我来这里，花火大会。”</p>

“这三天的旅行，我其实很开心，每时每刻都很开心。”</p>

“有了这个夏天的回忆的话，我想，我以后又可以独自捱过更多难熬的时刻。”</p>

有的人用回忆治愈一生，有的人用一生治愈回忆。</p>

而真澄面前的这位少女，却在用自己最需要治愈的苦痛回忆，一次一次撑过没有新的回忆的现实，直到未来。</p>

他无言地凝视少女的脸，流露出怔忡的表情，那双红润的唇瓣微张，倾泻出令人酸楚的话语：</p>

“面对太过幸福的自己，我时常会恐惧幸福的终结，既然一直担心受怕那样的日子来临，还不如自己亲手断绝。”</p>

“可是，我有时候也在想……如果不再抗拒他人，完全敞开心扉，从现在开始会获得幸福吗？”</p>

说这句话的时候，凛音的表情仔细又认真。</p>

也是这个时候，她的脸总算淡出阴影，完整地显现在真澄面前。</p>

从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映照出来的光芒，宛如最美丽的紫水晶般，晶莹剔透，无论历经怎样的打磨和损耗，都遮掩不住内在最深处的熠熠光彩。</p>

“……”</p>

“一定可以的。”真澄话音坚定。</p>

“是吗，可是这是我的人生，你哪里来的自信。”</p>

凛音冷冰冰的视线扫过来，反诘道：“难道你认为，你可以背负起另一个人的人生吗。”</p>

这句责问太过沉重，真澄马上逃避似的低下头去，“抱歉，我太轻佻了。”</p>

“……这不是我期待的答案。”</p>

她从唇齿间吐出一句孱弱的低喃。</p>

“嗯？”</p>

真澄没听清楚地歪着脑袋。</p>
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</p>

少女避重就轻地别开脸，白嫩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。</p>

“哦，那……换另一只脚。”</p>

“嗯。”</p>

他开始给另一只脚上的伤处涂抹药水，浴衣的下摆敞得很开，不过凛音似乎很信任他，并没有表现出在意的样子。</p>

深蓝色的浴衣与夜色十分相称，与雪白的肌肤相映成趣。</p>

因为抬脚的动作，透过浴衣的缝隙，玲珑有致的腿部曲线，乃至于尽头处那抹少女心的图案和颜色，都映入眼帘。</p>

话说回来，神代她还真喜欢猫啊，连内裤图案都是……</p>

不妙！感觉像在做坏事一样，可自己并不是故意看到的。</p>

正恍神间，凛音蓦地抬高了脚面，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内侧。</p>

“怎么了？”</p>

“你，没在偷看吧？”</p>

“没。”真澄发出从喉咙里挤出般的声音，听起来有点没底气。</p>

“这样，其实想看也没关系。”</p>

“嗯？”真澄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。</p>

少女的表情一沉：“你果然是想看的吧。”</p>

“没，绝对没有！那个，药上完了。”</p>

真澄触电般地从长椅上站起身，凛音静静吁出一口气，眼眸闪烁，整理好浴衣的下摆，正要套上木屐的时候，真澄阻止了她。</p>

“我背你吧。”</p>

“不需要，我自己能走。”</p>

“你的脚很痛吧？而且在药水干掉之前，最好不要碰其他东西。”</p>

“那就在这里等到干掉。”</p>

“这恐怕不行。”真澄摇头，解开锁屏看了一眼手机：“时间快不够了。”</p>

“时间？”</p>

“花火大会，只剩下15分钟了。”真澄解释道：“我既然带你们来，一定要六个人一起看到最后的烟花才行。”</p>

“那……”凛音似乎依旧有所犹豫。</p>

真澄再添了一把火：“没时间了，不快点回去的话，黑川会发火的，濑野那家伙估计也会念叨我好几个月，千爱也会不高兴，海月的话，说不准会做出什么行为来，所以——”</p>

他连口气也不喘，滔滔不绝说到这里，蓦地一顿，停下来喘口气后说道：</p>

“走吧，一起去看这个夏天最后的花火。”</p>

凛音静静垂下眼睫，心底柔软的角落被他这句话洇出了酸涩，但随即又有一股温热涌上。</p>

“嗯。”</p>

美少女软绵绵的娇躯靠在背上，紧接着将重量都压了上来，手臂穿过腿弯，真澄将凛音背了起来，另一只手拎起木屐。</p>

沿着登山路原路返回，穿过朱红色的鸟居，他们重新来到夏日的祭典上。</p>

距离花火大会结束，仅剩2分钟不到的时间，两人重叠的身影穿梭在纷乱的人潮中。</p>

所有人都驻足在原地，仰头欣赏最后的烟花表演，让他们寸步难行。</p>

广播里响起播报声——</p>

“最后的烟花即将来临！”</p>

“速射5号烟花，starmine！”</p>

“源氏浪漫，光源氏永存！”</p>

一声声催促得真澄心里更加焦急，只要再跨过朝雾桥，就能到看台，可是时间的话……</p>

“喂，真澄哥！”</p>

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，是幻觉吗？</p>

灯火辉煌处，四名身穿浴衣的女生正朝这里招手。</p>

“终于找到你了，真澄。”</p>

黑川澪穿着木屐“喀拉喀拉”小跑过来，发簪上的挂饰配合她的动作，发出“沙啦沙啦”的轻响。</p>

看到他背上的凛音后，眉头明显皱了一下，目光旋即落定在两只带着伤痕脚上，“那个，你没事吧？凛音。”</p>

“没事。”</p>

凛音微微摇头，示意真澄放自己下来。</p>

麻美，千爱和海月三人也靠近过来，海月还在咯吱咯吱地咬着苹果糖。</p>

“真是的，真澄君，你上个厕所这么半天，该检查肾功能了。”她寻开心似地说道。</p>

“真澄……好慢……”</p>

“你们怎么没在看台？”真澄困惑。</p>

“当然是为了找你和凛音啊。”千爱蹙着眉说。</p>

然后用理所当然的语气，灿烂地笑起来：“最后的花火，一定要一起看才行，不是吗？”</p>

“嗯，没错。”</p>

真澄认真地点了点头。</p>

靛青色的夜幕一发接一发地打上花火。</p>

六个人在塔之岛上静静欣赏烟花，速射5号烟花简直有如野火燎原一般，在夜空中“噼里啪啦”勾勒出蜿蜒的五彩曲线，点亮幽暗的水面。</p>

就在真澄仰望花火时，耳边听到凛音的呢喃。</p>

“最后的烟花，就要结束了呢。”</p>

“嗯。”</p>

毕竟烟花易逝，就是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，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，牵动着人们的心情。</p>

“我刚才，在神社那里许了愿。”</p>

“什么愿望？”真澄转过头。</p>

“……”</p>

砰！头顶一声炸响，烟花炸裂的声音，周围喧嚣的人声太吵，盖住了她的低语。</p>

凛音的双眸并没有看向他，而是笔直地望向烟花，感叹道：</p>

“人，总是在无限接近幸福的时候最幸福。”</p>

凝望着她被烟火映亮的精致侧脸，内心涌起一股冲动，让真澄脱口而出这个问题——</p>

“你现在觉得幸福吗？”</p>

“嗯。”</p>

面对他的问题，少女没有一丝迟疑地应了一声。</p>

就在这一刻，她笑了。</p>

雪白细腻的肌肤染上花火的颜色，唇角勾勒出清浅的笑意。</p>

凛音发自内心地笑起来。</p>

“我现在，很幸福。”</p>

真澄怔怔地凝望着她清丽无双的笑颜。</p>

凛音发现自己在看她，用视线询问什么事。他似乎不小心看过头了。</p>

真澄于是摇头表示没事，顺便望向远方。</p>

恰好有一束特别大的烟花，将他说出口的那句话盖住了。</p>

“刚刚好，看见你幸福的样子，于是幸福着你的幸福。”</p>

——</p>

第四卷：绘夏花火：完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