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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天后,下诺夫哥罗德。这座伏尔加河畔的历史名城,此刻却像一头陷入疯狂的巨兽。街道上弥漫着浓烟和血腥味。暴徒们挥舞着棍棒、斧头甚至简陋的火枪,如同失控的兽群,在狭窄的鹅卵石街道上追逐、砍杀。商店被砸开洗劫一空,橱窗玻璃碎裂一地。熊熊燃烧的马车堵住了路口,火焰舔舐着古老的木质建筑。女人的尖叫、男人的怒吼、伤者的哀嚎、垂死的呻吟……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,形成一曲地狱的狂想曲。尸体像破麻袋一样被随意丢弃在街角和臭水沟里,无人理会。空气中飘着烤肉的味道,来源不明,却令人作呕。这不是战场,这是一场发生在同胞之间的、彻底失控的、只为发泄兽欲和掠夺的末日狂欢。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到每一个角落。

伊万被魔鬼用力量裹挟着,像一个幽灵般漂浮在这片人间地狱的上空。他那双曾因森林毁灭而流泪的眼睛,此刻空洞得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。他看着下方炼狱般的景象,看着那些扭曲的、充满暴戾和疯狂的脸孔,看着他幻想中圣洁的“上帝之城”变成眼前这血腥的屠宰场。

“不……不该是这样的……”他干裂的嘴唇蠕动着,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,仅存的一丝理智在巨大的冲击下摇摇欲坠。

“不该?”魔鬼的声音在他耳边嗤笑,如同毒蛇吐信,“这就是人心,伊万!这就是你向往的‘国度’!剥去那层虚伪的虔诚外衣,里面全是贪婪、暴虐、愚蠢的蛆虫!看看他们!多么‘神圣’!多么‘和谐’!”魔鬼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,精准地刺向他信仰最后的堡垒。

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,混合着巨大的绝望和荒谬感,猛地冲垮了伊万麻木的心防!这愤怒并非针对魔鬼,而是针对这彻底颠覆他所有信念的、残酷丑陋的现实!针对那些正在施暴的、和他一样的人类!

“停下!!”伊万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嘶哑的、完全不似人声的咆哮!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猛地挣脱了魔鬼无形的束缚,像一颗绝望的陨石,从半空中朝着下方一条混乱的街道俯冲下去!

他落在几个正疯狂踢打一个蜷缩在地的老妇的暴徒中间。“住手!!”他挥舞着枯瘦的手臂,试图推开那些施暴者。他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圣洁的疯狂光芒,试图凭一己之力阻止这场暴行,在这片废墟上建立他心中那个微小的、光明的点。

回应他的是暴徒们短暂的错愕,随即是更加疯狂的嘲笑和暴怒!

“哪来的疯子修士?!”

“找死!”

“撕了他!”

棍棒、拳头、靴底,如同暴雨般落在伊万瘦弱的身体上。骨头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。他被打倒在地,肮脏的修士袍瞬间被鲜血浸透。那些暴徒围着他,疯狂地踢打、践踏,发泄着无端的兽欲。伊万蜷缩着,护住头脸,口中不断涌出带着泡沫的鲜血,意识在剧痛和窒息中迅速沉入黑暗的深渊。

当他再次恢复一丝模糊的意识时,发现自己被拖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、堆满垃圾的巷子深处。魔鬼就站在旁边,依旧是那副粘稠滴落、令人作呕的模样。它俯视着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奄奄一息的伊万。

“愚蠢。”魔鬼的声音冰冷,听不出情绪。它抬起那只焦黑的爪子,悬在伊万血肉模糊的身体上方。一股粘稠的、暗红色的能量流从它爪心涌出,如同活物般覆盖在伊万最致命的伤口上。断裂的骨头在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中强行复位、接续;破裂的内脏被强行粘合;翻卷的皮肉在暗红能量下快速愈合、结痂……纯粹的物理创伤在魔鬼的力量下迅速恢复。

然而,当它收回爪子,伊万的身体虽然不再流血,不再有致命的伤口,但他依旧蜷缩在冰冷的垃圾堆里,眼神空洞地望着布满蛛网的肮脏墙壁。身体可以被修复,但某种更本质的东西,在他目睹森林毁灭、圣城化为地狱、自己信念被彻底践踏的那一刻,已经彻底碎裂了。那空洞的眼神里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灰烬。

魔鬼看着这样的伊万,熔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它沉默了片刻,粘稠的身体表面开始蠕动、变形。那些滴落的黑色焦油迅速凝固、变色,如同最精妙的伪装。几秒钟后,站在伊万身边的,不再是一个可怖的魔鬼,而是一个穿着朴素但整洁的灰色长袍、面容沧桑而带着悲悯神色的老修士。甚至连它周身那股硫磺恶臭都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、仿佛陈年圣经书页的味道。

“孩子,”它开口,声音温和、沙哑,充满了长者的慈祥,与刚才的冰冷判若两人,“你受苦了。你的疑问,你的愤怒,你的绝望……我都看在眼里。这世界的苦难,这所谓‘神圣秩序’的荒谬……需要一个解释,一个公道!”它向伊万伸出那只伪装得毫无破绽、如同普通老人般布满皱纹的手,“跟我来,孩子。我们去问个明白。去那至高的所在,去质问那端坐云端、漠视苦难的……‘祂’!为你所受的一切不公,讨一个说法!”

伊万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。那里面似乎有最后一丝微弱的、属于他自身意志的火苗被点燃了。质问上帝?这个念头本身如同惊雷,炸响在他一片死寂的精神废墟上。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散发着“神圣”气息的“老修士”,那温和悲悯的面容仿佛是他绝望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。他颤抖着,极其缓慢地,伸出了自己沾满血污和泥泞的手,放在了那只伪装的、温热的“手”上。

魔鬼(此刻是老修士)的脸上,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、隐藏在悲悯之下的、冰冷的笑容。

他们出发了。目的地是“至高之所”——一个只存在于传说和狂信者呓语中的、虚无缥缈的“门槛”。没有道路,只有无尽的跋涉。穿越狂风呼啸的荒原,翻越积雪皑皑的乌拉尔山脉,踏入广袤死寂的中亚戈壁。烈日灼烤着龟裂的大地,热浪扭曲着视线。黄沙如同饥饿的野兽,吞噬着足迹。干渴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喉咙。伊万形容枯槁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,但他麻木地跟着前面那个步履稳健的“老修士”。

不知走了多久,也许是几天,也许是永恒。他们抵达了一片无法用常理描述的“界域”。天空不再是天空,而是流动的、旋转的、散发着非光谱的混沌色彩。大地消失,脚下是翻涌的、如同活物的乳白色浓雾。没有方向,没有时间感。一种宏大、冰冷、漠然到令人灵魂冻结的“注视感”无处不在。

“老修士”停下了脚步。它转过身,面对着那片混沌色彩的旋涡中心。它脸上那悲天悯人的伪装如同劣质的墙皮般片片剥落、消融!露出了底下那粘稠、滴落、熔融扭曲的恐怖本体!它对着那片混沌,发出了震动整个虚无空间的、充满了怨毒和指控的咆哮:

“看看!看看你创造的‘杰作’!看看这充斥苦难、不公、暴虐和愚蠢的世界!看看这个被你遗弃、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怜虫!”它指向身后呆滞的伊万,“他信你!他渴望侍奉你!他渴望建立你许诺的‘天国’!可你给了他什么?!饥饿!寒冷!驱赶!殴打!背叛!绝望!你高高在上!你漠不关心!你……是个骗子!是个暴君!是个……”

它的咆哮戛然而止。

那片混沌色彩的旋涡中心,没有任何声音回应。只有一道光。一道纯粹到无法形容、无法直视的“白”。它并非照射而来,而是直接“出现”在魔鬼的身上。

“呃啊——!!!”

魔鬼发出了一声凄厉到超越想象的、混合着极致痛苦和永恒恐惧的惨嚎!那道光落在它身上,它那粘稠、强大的、足以毁灭森林的躯体,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开始急速消融!构成它存在的本源力量——那些黑暗、扭曲、亵渎的法则——被那道纯粹的白光如同橡皮擦抹去字迹般,无情地剥离、粉碎、净化!幽绿的眼眸瞬间黯淡、熄灭。熔融的躯体崩解、蒸发。滴落的焦油化作虚无的青烟。那股令人窒息的硫磺恶臭被一种无法形容的、冰冷的“洁净”气息彻底取代。

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。

光芒消散。

原地,只剩下一个“人”。

他有着和伊万记忆中魔鬼本体相似的轮廓,但所有非人的特征都消失了。皮肤是病态的苍白,布满皱纹和虚弱的青筋。身体佝偻,瘦弱不堪,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。穿着一件同样变得破旧、普通的灰色长袍。他站在那里,剧烈地颤抖着,脸上布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,像一个刚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惊醒、却发现自己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的婴儿。那双眼睛,曾经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窟窿,此刻变成了浑浊、黯淡、充满人类般脆弱和困惑的灰色眼眸。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皱纹、微微颤抖的、属于人类老人的手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意义不明的气音。

力量。那足以搅动森林、玩弄凡人的恐怖力量……消失了。彻彻底底,干干净净。被剥夺了。只剩下一个苍老、虚弱、风烛残年的……凡人躯壳。

魔鬼……不,现在,他只是一个被剥夺了力量的、连名字都失去的、名为“瓦列里”的可怜老人。他茫然地抬起头,看向同样呆若木鸡的伊万。那浑浊的灰色眼睛里,不再是恶意,而是一种巨大的、几乎将他压垮的恐惧和……无助。

角色,彻底调换了。

回程的路途,是穿越地狱的跋涉。失去了所有力量的瓦列里,虚弱得如同刚出生的羔羊,连一阵稍强的风都能将他吹倒。他的身体似乎也随着力量的消失而急速衰老,变得极其怕冷、怕热、怕颠簸。伊万在戈壁边缘一个破败的游牧村落,用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——也许是瓦西里神父给的一个小铜十字架——换来了一辆几乎散架的小木车和一头瘦骨嶙峋、脾气暴躁的老骆驼。

他将枯瘦如柴、瑟瑟发抖的瓦列里小心翼翼地抱上那辆铺着破毡毯的小木车。车轮是用粗糙的木头拼接的,转动起来发出刺耳欲裂的吱嘎声,仿佛随时会解体。伊万将一根粗糙的麻绳套在自己同样枯瘦的肩膀上,如同最卑贱的纤夫,拖动着这辆载着“魔鬼”的小破车,踏上了归途。

无垠的戈壁在眼前展开,黄沙连着灰白色的天空,单调、死寂、令人绝望。烈日灼烧着伊万裸露的脖颈,汗水混合着沙尘流下,在脸上冲出污浊的沟壑。他的脚磨破了,在滚烫的沙砾上留下带血的脚印。狂风卷起沙砾,抽打在脸上,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。夜晚,寒气刺骨,他们只能蜷缩在破毡毯下,依靠着骆驼微弱的体温取暖。食物匮乏,水囊干瘪。伊万将自己那份少得可怜的水和干硬的面饼,大部分都塞给了车上虚弱呻吟的瓦列里。

瓦列里蜷缩在破车上,灰色的眼眸常常失神地望着这片无垠的荒芜。力量消失带来的巨大空虚感和这具孱弱凡人躯体的痛苦,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。他看着前面那个在风沙中佝偻着背脊、奋力拖拽着破车和累赘(他自己)的渺小身影——那个他曾视为蝼蚁、肆意玩弄和摧残的人类。一种完全陌生的、如同细针般尖锐的情绪,开始在他那颗从未体验过“人类之心”的胸腔里滋生。是困惑?是……一丝微弱的、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……愧疚?

有时,在骆驼疲惫的脚步声中,在车轮单调的吱嘎声里,伊万会回过头,用那双依旧带着痛苦、却奇异地多了一丝平静的深色眼睛看着瓦列里。他的嘴唇干裂出血,声音沙哑,却固执地、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:

“瓦列里……你看……真正的圣城……不该是下诺夫哥罗德那样……那里……不该有鞭子和鲜血……屋顶是温暖的红色……炊烟是直的……孩子们在干净的街道上跑……笑声像教堂的银铃……河水清得能看见鱼……河边有树……很大的树……鸟儿在唱歌……松鼠在枝头跳……每个人……都认识……都微笑……都分享面包……”

他的描述断断续续,词汇贫乏,却充满了近乎固执的向往。瓦列里浑浊的灰眼睛望着伊万在风沙中模糊的背影,听着那些关于红屋顶、孩子笑声、清澈河水和松鼠的呓语。荒漠的烈日晒得他头晕眼花,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在酸痛呻吟。奇怪的是,听着这些天真的、在他曾经拥有力量时只会嗤之以鼻的幻想,看着前面那个在苦难中依然拖着他不放、固执描绘着虚幻美好的渺小身影,瓦列里那颗被千年黑暗和虚无填满的、冰冷的心湖深处,似乎有一块极其微小、极其坚硬的冰,在伊万沙哑的声音里,在荒漠灼热的风中,悄然裂开了一条缝隙。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暖意,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荒谬的……平静?

漫长的跋涉终于抵达了终点——俄罗斯帝国的西南边境。低矮的木制哨卡横亘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,旁边是一排简陋的土坯营房。几个穿着沾满油污的灰色军大衣、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边防军士兵,懒散地靠在哨卡旁,步枪随意地挎在肩上。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马粪的味道。

伊万停下脚步,解下肩上的绳索,小破车发出最后一声痛苦的呻吟停住了。他走到哨卡前,干裂的嘴唇动了动,想说什么。一个下巴上留着浓密胡茬、眼神凶狠的军士长叼着烟斗,斜睨了他一眼和他身后那辆破车上的干瘪老头。

“证件!”军士长声音粗哑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
伊万默默地,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小本子——那是他作为梁赞州修道院修士的身份证明,尽管破旧不堪,但上面的印章和神父(瓦西里)潦草的签名依然清晰。这是他唯一的身份凭证。

军士长接过去,粗鲁地翻开,浑浊的眼睛扫过上面的文字和印章,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伊万褴褛的修士袍,鼻子里哼了一声。他随手把证件丢还给伊万,然后像驱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,示意他可以通过。

接着,他那鹰隼般的目光落在了小破车上的瓦列里身上。“他呢?证件!”

瓦列里浑身一颤,浑浊的灰色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巨大的恐惧。他张了张嘴,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干涩气音。他哪有什么证件?一个被剥夺了力量、连存在本身都成了谜的“前魔鬼”,在人间只是一个没有过去、没有身份的幽灵。

“他……他是我爷爷,”伊万抢上一步,声音干涩但清晰,“从……从撒马尔罕那边逃难回来的……老家打仗……证件……路上丢了……”他的谎言并不高明,带着明显的紧张。

“爷爷?”军士长嗤笑一声,眼神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瓦列里那张布满异域风霜(实则只是被荒漠折磨)的苍老脸庞,“撒马尔罕?哼!我看是奥斯曼的探子还差不多!”他猛地一挥手,“没有证件?抓起来!按间谍罪处理!扔进黑屋子!”

几个士兵如狼似虎地扑上来,粗暴地将惊恐挣扎的瓦列里从破车上拖了下来。老人枯瘦的手臂被反拧到背后,发出痛苦的呻吟。

“不!他不是!放开他!”伊万急了,冲上去想阻拦。

“滚开!修士!”一个士兵不耐烦地猛地一推搡。伊万本就虚弱不堪,这一下直接将他推得踉跄后退,绊到一块石头,重重地摔倒在地!

就在他倒地的瞬间,异变陡生!

“砰!”一声沉闷的枪响毫无预兆地撕裂了边境的沉闷空气!

谁开的枪?是走火?还是某个神经紧绷士兵的误判?没人说得清。

伊万的身体猛地一震,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!他胸口那件破旧的修士袍上,瞬间绽开了一朵刺眼、迅速扩大的猩红血花!他瞪大了眼睛,里面充满了极度的惊愕和茫然,仿佛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。他张着嘴,似乎想说什么,却只涌出一大口带着泡沫的鲜血。他伸向瓦列里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,身体像一截失去支撑的朽木,重重地倒在了边境线冰冷的尘土里。

瓦列里被士兵死死按着,浑浊的灰色眼睛瞬间瞪得滚圆,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某种突如其来的剧痛而缩成了针尖!他看着伊万倒下的地方,看着那迅速蔓延开来的、刺目的猩红,喉咙里发出一种非人的、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。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,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,只剩下一种凝固的、深不见底的茫然和……空白。

士兵们也愣住了。军士长咒骂了一句,快步上前,蹲下探了探伊万的鼻息和颈动脉。他脸色变了变,站起身,烦躁地挥挥手:“妈的!真晦气!拖走!扔到那边的死人沟去!这老头……”他厌恶地看了一眼被按在地上、仿佛已经失去灵魂的瓦列里,“一起关进去!审!”

瓦列里像一具失去提线的木偶,被粗暴地拖拽着,扔进了哨卡旁边一间散发着浓烈霉味、尿臊味和血腥味的土坯牢房。沉重的木门哐当一声关上,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天光。黑暗,浓稠如墨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。

他蜷缩在冰冷、污秽的泥地上,身体因寒冷和一种无法言喻的、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而剧烈颤抖。伊万倒下的画面,那刺目的血红,如同烙印般刻在他浑浊的眼底。那个渺小的、固执的、在荒漠中拖着他前行、给他讲述红屋顶和松鼠故事的……人……死了。为了他这个……魔鬼?

为什么?为什么他最后要冲上来?为什么要把证件给他?为什么……要救他?

巨大的困惑和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撕裂般的痛苦啃噬着瓦列里残存的意识。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抠挖着身下冰冷的泥土,喉咙里压抑着破碎的呜咽。

就在这时,一点微弱的光芒,毫无征兆地在浓稠的黑暗中亮起。

光芒来自伊万倒下的方向——隔着厚厚的土墙,瓦列里却仿佛能“看见”。一颗只有指甲盖大小、形状并不规则、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乳白色光晕的“石子”,从伊万血肉模糊的胸口缓缓飘浮起来。它那么小,光芒却似乎能穿透黑暗的牢房墙壁,清晰地映入瓦列里的眼帘。那光芒纯净、温暖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和……解脱的气息。

舍利子。

传说中,只有真正得道的高僧,在焚化后才会留下这种凝结着毕生修为和愿力的结晶。而伊万,这个卑微、疯癫、被所有人视为恶魔的修士,在生命终结、肉体尚未冷却之际,他的“舍利”就这样显现了。

瓦列里浑浊的灰色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点穿透黑暗、悬浮在虚无中的乳白色光晕。舍利子散发出的光芒并不刺眼,却像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残存的灵魂。那光芒中蕴含的纯粹悲悯和宁静,与他胸腔里翻腾的困惑、痛苦以及那刚刚萌芽又被冰冷现实冻结的微弱暖意,形成了最尖锐、最讽刺的对比。

光芒持续了几秒钟,仿佛是对这污浊尘世最后的回眸。然后,它轻轻一颤,如同风中残烛,倏地熄灭了。牢房重新陷入比之前更深沉、更绝望的黑暗。

光明的消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,压垮了瓦列里。他猛地扑到牢房冰冷的木门上,枯瘦的拳头疯狂地捶打着厚重的木板,发出沉闷绝望的“咚咚”声,在死寂的牢房里空洞地回响。

“开门!放我出去!他死了!伊万死了!”他的声音嘶哑破裂,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慌和……悲伤?不再是魔鬼的低语,而是一个绝望老人的哀嚎,“他需要帮助!他……救救我……开门啊!”拳头砸在木门上,很快变得血肉模糊,但他毫无知觉。

回应他的,只有门外哨兵不耐烦的呵斥和更深的死寂。

捶打声渐渐微弱下去,最终停止。瓦列里背靠着冰冷的木门,无力地滑坐到地上。他蜷缩在黑暗中,身体因无声的剧烈抽泣而颤抖。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,蜿蜒流下。他不再是为失去力量而哭泣,不再是为自己的处境而恐惧。他哭泣,是为了那个倒在血泊中、胸口飘出舍利子的……人。为了那个在荒漠中拖着他、给他讲红屋顶故事的……傻瓜。为了那个他曾经视为玩物、最终却用生命给了他这个魔鬼一张“人类证件”的……伊万。

黑暗如同沉重的裹尸布,包裹着梁赞州修道院。午夜已过,只有圣堂深处几盏长明灯在无尽的黑暗中挣扎,豆大的火苗在圣像悲悯的目光下不安地跳动,将那些古老的、色彩剥落的圣徒面容映照得明灭不定,阴影在他们脸上扭曲蠕动,如同附身的恶灵。

沉重的橡木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,在死寂中缓缓被推开一道缝隙。一个佝偻的身影,被门外涌入的、裹挟着雪沫的凛冽寒风推了进来。他裹着一件过于宽大、沾满泥污和干涸血迹的破旧修士袍——那是伊万的袍子。袍子空空荡荡地挂在他枯槁的身体上,如同挂在移动的衣架。兜帽拉得很低,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个嶙峋、苍白、布满深刻皱纹的下巴。

他赤着脚,踩在冰冷光滑的石板地上,悄无声息,像一缕没有重量的幽魂。湿冷的脚印在身后延伸,很快又被黑暗吞噬。他无视了圣堂两侧那些在阴影中仿佛随时会活过来的圣徒壁画,径直走向最前方那尊巨大的、镀金已有些剥落的圣母怀抱圣子像。

他在圣像前停下。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蜡烛、熏香和石头的味道。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,屈下膝盖。骨骼发出细微的、如同枯枝折断般的声响。他跪了下去,动作僵硬而笨拙,像一个从未学习过祈祷的初生婴儿。那件沾着伊万血迹的破旧修士袍下摆,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。

他深深低下头,兜帽的阴影完全遮住了他的脸。他枯瘦的、布满老人斑和污垢的双手,以一种极其怪异的方式交叠在胸前——并非虔诚的祈祷手势,更像是在笨拙地模仿,或者……死死按住某种即将从胸腔里破体而出的东西。

整个圣堂陷入了绝对的死寂。只有长明灯的火苗偶尔发出一声细微的噼啪爆响,如同垂死者的叹息。跪伏在圣像前的佝偻身影凝固不动,仿佛一尊刚刚被信徒遗弃在这里的、充满亵渎意味的雕像。

时间失去了意义。或许是一分钟,或许是一个世纪。

然后,在那兜帽投下的、浓得化不开的阴影深处,在那张被完全遮蔽的脸上,一个弧度极其细微的线条,极其缓慢地……向上弯起。

一个微笑。

那笑容凝固在黑暗中,无声无息。没有温度,没有情绪。它像一道刻在岩石上的古老裂痕,又像一张精心描摹的面具上最诡异的笔触。是终于寻得救赎的解脱?是嘲弄这满堂神圣的无声讥讽?是开启新一轮黑暗游戏的序幕?亦或是……某种超越了人类理解的、在神魔边界才能滋生的、永恒的荒诞?

无人知晓。唯有圣母怀中的圣子,那被镀金剥落处露出的木质底胎的眼睛,在长明灯幽暗跳动的光线下,似乎正悲悯地、又或许是漠然地,凝视着下方那个跪伏的、穿着血袍的、嘴角凝固着永恒微笑的……“修士”。

长明灯的火苗猛地一跳,爆出一朵稍大的灯花,随即又恢复了奄奄一息的微光。圣堂深处,似乎响起了一声极其悠远、极其轻微的叹息,不知是来自石像,还是来自这古老建筑本身的灵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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