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16章 莫要负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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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拳镇杀！</p>

酒池中爆发嘶哑的笑声。</p>

男人用力拍打着卵石，笑到连泪花都飞了出来。</p>

叶岚用力咬住嘴唇，那个曾经以一己之力拯救南洲的青年，如今已是凌驾在诸多金仙菩萨之上的存在，隐隐有了传闻中那些巨擘的架势了。</p>

待到笑声渐渐消散。</p>

人皇心满意足的揉了揉眼眶，夸张的神情也恢复了平静。</p>

故事听完了。</p>

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肆意的释放过情绪了。</p>

“是不是还缺了点什么？”男人收回目光。</p>

“后土皇地祇出手虐杀几位大自在菩萨，被现世佛祖为首的三位真佛所挟持，一路押回了北洲……”顾离身为神朝将军，自然知道这偌大的朝廷，当初是如何建立起来的。</p>

那位唯一站在人间的神仙，如今终于是受了两教的排挤。</p>

其实无需顾离多言，早在察觉到林书涯止步庭院外时，人皇就已经大概猜出了什么，故而他先前才会如此沉醉的聆听这个故事。</p>

毕竟这份酣畅淋漓中，若是掺了别的东西，那就有些变味了。</p>

男人神情未变，只是轻点下颌。</p>

他早在顾离上次带回消息时，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。</p>

那两位教主，终究还是提前有了警觉。</p>

当然，这事不怨沈仪，这年轻人已经做得足够的好，好到了连人皇都自愧不如的程度。</p>

要怨就怨苍天太高，而留给自己等人攀登的时间又太短。</p>

不错，哪怕人皇早有猜测，而且不惜牺牲自己本就不多的寿命，欲要加速融合这一池的皇气，但还是太仓促了。</p>

既然两教已经警觉，那就不会再给自己留任何转圜的余地。</p>

棋差一招啊。</p>

男人裂开嘴，露出那豁牙，笑容中携着几分无奈，又带着些许看开了的坦然。</p>

世间安得两全法。</p>

要慢慢来，就得牺牲足够的性命，若是不愿牺牲，自然就要付出别的代价。</p>

人皇闭上眼，感知到了庭院外转身欲要离去的林书涯。</p>

他知道此人所求的是什么。</p>

无非还是先前的事情，想让自己拿着这神朝自古以来的积蓄，去做那首个从人间超脱的帝王。</p>

至于这红尘，就让仙佛慢慢去蚕食，总比什么都不剩要好。</p>

“他们说，这是苍天垂青？”</p>

“你们怎么看。”男人稍稍仰起脖颈，唇角多了一丝讥讽。</p>

“苍天无为，乃是沈大人之功绩。”顾离毫不犹豫的否认，世间哪有白来的大好局势，只是有人在默默努力罢了。</p>

“不错。”</p>

人皇脸上再次有了笑容，眼中多出一抹凶狠。</p>

狗屁的苍天。</p>

这是他的镇南将军，舍弃了大好道途，扔掉了仙帝之位，冒着生死凶险才为神朝争取来的胜机。</p>

这世间没有一人，有资格用他搏回来的胜机，去换取别的好处。</p>

既然那小子能舍了仙帝之位，那自己同样也能舍了所谓的超脱。</p>

既然时间来不及，那就交给下一个人去做，若要俯首称臣，当初又何必抬头看天？</p>

此劫，只为胜！</p>

“出去吧，你在外面等我。”</p>

人皇摆了摆手，后面半句话则是对着叶岚说的。</p>

“……”</p>

叶岚看了眼顾离，发现对方同样满脸疑惑。</p>

两女退出了酒池外。</p>

“我去盯着林书涯。”顾离双眸微眯，她看出了不对劲，却不知道人陛下为何不理睬。</p>

别的原因也就罢了，若是因为陛下身子出了问题，已经无力解决那位仙部之首，那掌控着世间皇气的林书涯，好像还真的没人能治住他了。</p>

“我……”</p>

原地只剩下了叶岚，她攥了攥掌心。</p>

按照人皇先前的意思，明显是打算让自己来制衡林书涯的，但时间实在是太短了，根本来不及。</p>

她现在唯一疑惑的，就是那个男人现在打算怎么办。</p>

让叶岚没想到的是，这一站，便是到了深夜。</p>

“进来吧。”</p>

酒池内传出一道慵懒的声音。</p>

叶岚迟疑了瞬间，迈步走了回去，然后瞳孔微微一缩。</p>

男人依旧泡在水池里，双肘撑着卵石，背对着自己，似乎与先前没有什么不同。</p>

但他整个人都变了模样。</p>

那花白的发丝居然重新变得黝黑起来，身子虽还是老朽模样，但精气神明显变好了许多。</p>

返老还童？！</p>

“别傻愣着了。”人皇没有回头，只是随意扯了一把头发编织成绳子，将一枚晶莹剔透的血玉认认真真的串了上去。</p>

他将血玉抛给叶岚，淡淡道：“我知道你有法子联系到他，把这玩意儿给他吧，就算是我一直欠他的赏赐了。”</p>

人皇并没有解释这是何物，他甚至都没兴趣再多说两句。</p>

“……”</p>

叶岚看着手心里略带湿意的血玉，有些茫然，她虽修为低下，但好歹也是神虚山正统仙门出身的修士。</p>

此物没有任何劫力波动，压根算不上是一件法器。</p>

但她知道事情紧急，故而也没有多问，只是抬头道：“陛下有没有什么交代，需要我一并传给他的？”</p>

此言一出，酒池内突然陷入寂静。</p>

男人身躯微微抽搐了一下，他闭上眼眸，沉思了许久。</p>

待他再开口时，不知是不是错觉，叶岚居然在一位红尘共主的嗓音里，听出了几分独属于老人的怯懦和无助。</p>

“朕这一生，只信过两人。”</p>

“第一个人，被朕从小养大，常伴身边，可到现在，他连见朕一面都不敢。”</p>

说到这里，男人裂开嘴角，自嘲道：“更荒谬的是，他的担忧并非虚假，只要他敢踏进这庭院一步，朕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宰了他。”</p>

“嘶。”叶岚脸色微变，她当然知道男人指的是谁。</p>

“至于我信的第二人，我和他只见过一面。”男人顿了顿，突然烦躁的拍打酒池，掀起阵阵水花：“老子明明知道有问题，却莫名心软了一下，终究还是被他坑惨了！”</p>

“但……”</p>

男人深吸一口气，释然道：“我被坑的心服口服，因为我想要的东西，他也想要，而他想要的，却是我想要又不敢要的。”</p>

这句话有些拗口，叶岚也听不太明白，她只能全都记下心里，留给沈仪去体会。</p>

“虽然说这东西是我给他的赏赐，按理来说，既然是赏赐，就该随便他怎么用……”</p>

人皇缓缓回过头来，像是一尊硬撑着的帝王，他咬咬牙，又舔了舔嘴唇，努力抑制着嗓音的颤抖。</p>

不论他是人皇，还是六御帝君，都是世间的主宰。</p>

主宰就该是说一不二的，他们的话语被旁人称作法旨。</p>

但此时此刻的男人，分明容光焕发，却更像是一个垂死的老人，嗓音里带了几分恳求的味道：</p>

“能不能……不要负我。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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